感悟人生幽幽苦槠
在我家乡的村口山坡上,有一棵三四人方能合抱的大树,树干伟岸挺拔、遒劲有力,树冠青翠欲滴,宛如一把绿色的大伞护住土地。 这是一棵树龄超过千年的古树,名叫苦槠。每年金秋霜降前后,经霜的苦槠果就成熟了。果子圆圆的,外表和锥栗很相似,果仁富含淀粉,浸水脱涩后可制成苦槠粉,进一步加工可做成苦槠糕、苦槠豆腐、苦槠粉丝、苦槠粉皮,是防暑降温的佳品。在那个粮食短缺、物资匮乏的年代,圆圆的苦槠果曾作为救命的主食、入菜的辅食、香甜的零食,温暖了我们三代人的记忆。 外婆的苦槠果是偏苦的。缺衣少食的艰苦生活贯穿了她的大半生,她常说:“现在的生活真是甜如蜜。我年轻的时候,饿肚皮是最常见不过的事情,树皮树根都没少吃,好些人都饿死了,能活下来真的很幸运。”彼时的冬天是最难熬的,于是,秋末的一场苦槠果的丰收显得尤为珍贵。霜降时节,成熟的果子开始往下掉,孩子们在割猪草、放牛羊、挑水担石之外又多了一项工作——捡苦槠果。苦槠果并不大,差不多只有小拇指头大小,又散落在草丛、石缝和枯叶中,非常考验眼力和腰力。毕竟“僧多粥少”,孩子们几乎一有空就在苦槠树下寻寻觅觅,一个人一次可能只捡个二三十颗,攒个几次后,洗净晒干,放在铁锅里炒,一会便散发出一阵诱人的清香。往往还没出锅,兄弟姐妹几个就抢着将苦槠果往嘴里扔,也不怕烫,一边哈气一边狼吞虎咽起来。没浸水脱涩的果子味道有点苦,过后才会有回甘,是可以填饱肚子的美味佳肴。正因为苦槠慷慨的馈赠,即使在大面积砍伐树木的炼钢时代,一棵棵苦槠树也得以保存,继续以坚挺的姿态穿过时代烟火,为贫苦的人们送去一丝期盼与慰藉。 与外婆相比,妈妈的苦槠果因为盐,有了自然之外的味道。把捡来的苦槠果背回家后,姐妹几个会一起把它们铺在晒谷场暴晒几天。苦槠果经太阳一晒就裂开口子,把裂口的苦槠果放进石臼里,用木锤子轻轻地锤打,薄薄的褐色外壳与果肉分离,再用风车扇去外壳,剩下白白的果肉。用水泡胀后,选一个月亮当空的夜晚,姐妹几个就着一盏灯光如豆般的煤油灯,把果子肉一勺勺舀进石磨眼里,一拉一推地转动着石磨,把苦槠果磨成浆,再倒进大铁锅里煮,过滤去渣,一直煮到浓稠为止,用铁瓢舀进木盆子里,待凉后用菜刀割成方块,就成了苦槠糕。在那个天天吃霉干菜、萝卜条的年代,新鲜的苦槠糕佐以葱、姜、蒜,加点盐和野菜炒一炒,就是一道待客、调剂口味的佳肴。如果把苦槠糕晒干,还可以留到年底,当年宽裕的话会留一小块猪肉,把苦槠糕同猪肉、土豆、大蒜一起煮着吃。煮出来的苦槠糕既润滑带着蒜香,又有韧性和嚼劲,想吞下去,又舍不得,可以久久地在嘴里细嚼品味。 我童年里的甜味,都离不开苦槠果。苦槠果成熟的时候是最快乐的时候,小伙伴们会背上小竹篓,带上妈妈准备的饭团子,沿着崎岖小路向屋后的山岗进军。到了苦槠林,小伙伴们就四散开来捡拾,中途遇到野山楂啥的就扯着嗓子分享,树上常有赶着备粮的小松鼠被我们吓得四处逃窜。苦槠果的下端稍尖,小伙伴们往往会挑选又大又好的,在底部插一根小竹签,手捏着竹签用力一转,苦槠果就成了漂亮的小陀螺。我们常会带着最中意的陀螺,爬上平坦光滑的水塔顶,互相比试,嬉闹。记得有天后半夜起大风,天还没亮外婆就催我起床,嘴里念叨着:“大风吹落了不少的果子,去了肯定是大丰收。”家里只有一个手电筒,我一边就着光迷迷糊糊往前走,一边问:“黑灯瞎火的,能看得见吗?”外婆答:“你想想满地都是苦槠果,用手摸也摸得出来。”这一捡就是小半日,太阳升过山顶的时候,我听到外婆兴奋地呼喊我,走近一看,原来是扒拉出了一个老鼠洞!聪明的老鼠储存苦槠果作为越冬的粮食,让我们一次就收获了三四斤果实,真是意外之喜。等我们扛着十几斤的苦槠果回到家,妈妈已经做好了凉凉的苦槠豆腐等着我们,晶莹剔透,Q弹爽滑,好似咖啡色的果冻。加一点醋,加一大勺糖,再浇上凉凉的井水,一次一大海碗方能解馋。此时,外婆总是边划豆腐边嘱咐我:“吃多少舀多少,不要浪费。” 今年清明前后,我回过老家。老家屋后山岗上的苦槠树,树大如冠,高大笔直,茂密的枝叶之间开出细小的白花,春风一吹,纷纷扬扬地洒到屋顶,青瓦之上便是一片雪白,如同下了一场薄薄的雪。树木依旧,但我的外婆已然远去,清甜的苦槠豆腐也终究带上了一丝涩意。也许,经年之后的某个秋天,我会带着我的孩子回到这里,拉着他的小手教他哪棵是苦槠树,哪个是苦槠果,然后跟他讲起一生勤俭朴素的外婆,和那一段与苦槠有关的温暖回忆。 作者单位:浙江省丽水市中级人民法院 编辑:马欣审核:李芹 陈艺尹作品往期精选: 汇集法院故事,汲取前行动力 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#个上一篇下一篇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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